法国总统奥朗德的冲击

2012年7月29日

在2012年5月6日晚结束的法国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社会党候选人弗朗索瓦·奥朗德获得51.05%的有效选票，战胜现任总统萨科齐，当选新一任总统。萨科齐成为欧债危机中第七位落败的欧元区领导人。竞选期间，奥朗德对萨科齐的紧缩政策提出一系列反对意见，国际社会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位左派领袖上台后将会作出怎样的变革。我们认为：在法国经济有限的政策空间中，奥朗德将很难兑现他的竞选承诺；但他所推行的政策措施依然会对欧债危机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承诺难兑现

奥朗德和萨科齐具有相同的财政目标：在未来四到五年的时间内实现财政预算平衡。二者的区别在于实现目标所采取的手段：萨科齐是标准的紧缩政策推行者，期望能够通过紧缩财政，执行严格的财政纪律，打消企业和消费者对政府财政健康状况的担忧，最终促进长期内经济健康增长；而奥朗德达到财政预算平衡的经济逻辑则是：通过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在收入增长的基础上，增加税率，改善财政收入状况，从而摆脱债务危机的困扰。根据目前欧元区的经济形势，我们可以对奥朗德执政方案做如下分析：

第一、通过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增长。奥朗德与萨科齐都要求欧央行更加关注经济增长。萨科齐要求欧元贬值刺激经济增长；而奥朗德则建议欧央行降息，以及直接向政府提供贷款，通过政府公共支出的增加，刺激经济增长。显然，在欧央行确认货币政策传导渠道畅通之前，不会贸然降息，而直接向政府贷款的行为更不在欧央行考虑范围以内。在遭到欧央行明确拒绝后，奥朗德改变了政策诉求，希望欧洲央行可以不再实行借道欧洲银行业的LTRO，而是直接将钱借予欧洲稳定机制(ESM)，对受困国实施更积极的救援。对此，欧央行行长德拉吉的回应是，经济增长对欧元区很重要，但那是政府的责任，并非欧央行的义务。

第二、通过财政政策增加公共收入，刺激经济增长。奥朗德和萨科齐都赞同财政收支平衡，希望在2013年之前能够将赤字比例降到3%以下；只是奥朗德将财政收支平衡的期限从2016年推迟到了2017年。与萨科齐通过财政紧缩改善财政状况不同，奥朗德主张改革财税制度，以增加富人税源：他提出对收入超过一百万欧元的家庭按照75%的最高新税率征税；对巨额遗产征收附加遗产税，提高大型公司缴税率，大幅增加资产常年财富税。与此同时，奥朗德还表示，会在未来五年内增加财政支出200亿欧元。然而，这一系列同时实施增税和支出的财政政策能否促进法国经济增长值得怀疑：75%的税率只可能是一个竞选的口号，在衰退期间这种增税方式只会打击企业积极性，降低竞争力；缺乏可行性。而在五年内减少900亿欧元政府开支的同时，增加200亿欧元的开支会引发新的社会矛盾；这是因为根据竞选方案，增加的200亿开支会被用于增加6000个教师职位，以及1000个警察职位，那么，为了在2013年达到3%财政赤字的承诺；奥朗德需要在政府其他部门削减更多的开支，显然会激发更多民众的不满。

第三、增加其他的投资手段刺激经济增长。针对当前欧元区经济逐渐陷入衰退的严峻形势，奥朗德还提出了四个刺激经济增长的方案：其一，发行欧洲项目债券，为投资和工业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提供支持；其二，放宽欧洲投资银行对投资项目的融资支持；其三，设立全新金融交易税；其四，充分利用未使用的投资基金，助力投资项目。很容易发现，以上方案主要是利用第三方资金，如欧洲投资银行或欧洲结构性基金来支持重债国的基础设施投资。这种通过第三方的资金刺激经济的方式，是一种财政风险分担的机制；该机制可以作为财政契约的有益补充，防止一国的经济暂时性的困难引发整个欧元区的财政和金融危机。在保证各国执行财政契约的前提下，实行某种财政风险分担方式已经在德法之间达成共识，预计这一政策将会在欧元区迅速推进。

虽然奥朗德在竞选期间制定的执政方案极力反对紧缩措施，并大肆批评德国和欧盟的推崇的紧缩政策；但是，作为一位老练的政客，奥朗德并不会在就任法国总统后，继续刺激德国或欧盟。相反，他会小心翼翼的在国内选民和欧盟推进结构性改革之间寻找平衡。这一转变从此前放弃争议性较大的增长建议中可见一斑：例如放弃修改财政紧缩目标，转而寻求与德国之间可行的共同点，增加欧洲投资银行的贷款能力；落实《欧洲项目债券计划》，增加对能源、教育和科研领域的投资。放弃对欧央行降息和直接放贷的期望，转而建议其直接向ESM放贷。

三方面影响危机

尽管奥朗德在竞选期间许下众多美好愿景，但事实上，法国经济留给奥朗德的政策空间非常有限。在缺少汇率工具的前提下，奥朗德若期望在抑制预算赤字的增长和减轻财政紧缩措施的力度，之间成功达成微妙的平衡，法国经济必须达到比预期更高的经济增长率。目前法国的财政赤字高达900亿欧元；若要让法国预算在2017年达到收支平衡，未来三年法国的平均经济增长率必须超过2%。然而，IMF最新的世界经济展望却调低了法国未来三年的经济增长速度。鉴于此，我们预计，未来奥朗德会对此前的政策做一些调整，并尽可能的与德国达成默契；而奥朗德的上台将会对整个欧债危机的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

其一、财政风险分担机制的建设进程会加快。作为财政契约的有力补充，欧元区财政紧缩计划需要提供风险分担机制使财政负担更大程度地分散化，这有助于降低欧元区的弱国经济调整和结构性改革的痛苦程度。风险分担的方式有很多种，例如通过第三方的基金刺激经济或发行欧元债券。奥朗德明确表示不会反对财政契约，仅仅要求在契约中附加增长条款。这表示作为单个国家并不会实行扩张性的财政政策，违反赤字目标；但是欧盟作为一个整体，必须建立有效的财政风险分担机制，通过投资基金或财政转移支付手段促进重债国经济增长。预计奥朗德对紧缩政策反对，会加快德国建立欧盟财政风险分担机制的进程。然而，由于欧洲投资银行和欧洲项目债券资金总量尚存在较大缺口，未来欧元区的重债国的经济调整和结构性改革过程依然会非常痛苦，关于财政紧缩的争议还会继续。

其二，欧元区货币政策会出现宽松迹象。在欧债危机的发展过程中，欧央行的独立性一直处在争议的漩涡中。奥朗德对欧央行应该更关注经济增长的提议显然触碰了德国的红线，其针对欧央行的提议也被严词拒绝。但是，最近欧央行在非常规货币政策LTRO中遇到了较大困境，预计未来不再会借道银行体系，而会选择其他更直接的方式打通货币政策的传导渠道，刺激实体经济。在这个过程中，奥朗德将会发挥催化剂作用，推动欧央行实施扩张的货币政策。

其三、欧元区政策协调难度增加。欧债危机爆发以来，已经有七位欧元区领导人下台。这反映了选民对现状的极端不满，未来欧元区各国在忍受财政紧缩的阵痛，推进结构性改革的过程中，必然还会引发政局动荡。奥朗德与默克尔之间很难达到与萨科齐相同的默契程度；特别是在最近半年的磨合期。预计在对欧央行的职责，对重债国的救助措施方面会产生较大分歧，而这会影响投资者对欧债危机顺利解决的信心。

应该说，奥朗德的初衷是对的：在实施财政紧缩政策过程中，如果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经济就会存在陷入螺旋式下滑的风险。但是，在欧元区复杂的经济政治环境中，奥朗德若不能尽快让欧元区经济在紧缩和增长间达成平衡，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奥朗德虽然刚刚接任总统，欧债危机留给他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